绎夏白头,云胡不喜(十六章)
锦衣之下续写,长篇连续向,私设背景请看合集前言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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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晨内阁议事结束后,高拱和张居正便一起来到了徐府。
“老师,听说昨天锦衣卫先是查封了四方赌坊,紧接着下午又去赵府带走了赵文华,看来严嵩这个义子这回是凶多吉少了。”
高拱也说到:“不仅如此啊,我听说赵文华昨日还曾登门拜会严嵩,结果硬是吃了个闭门羹,连他这个义父的面儿都没见着。这人既然已经进了诏狱,想是这次圣上有心要收拾掉赵文华,而且看来严家也已把他一脚踹开了。”
“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赵文华和严嵩的关系,圣上如此处理怕是要给严家脸色看。如此想来,老师上次借占星观一事果真让圣上对严家开始有了芥蒂。”
“叔大说得不无道理啊,还有前几阁老让御史上书弹劾严嵩,圣上虽然明面上借由没有凭据惩处了那三人,却下了圣旨说他们是一心为公,还大大肯定了御史的监察之权。”
比起面前的这两位后辈,徐敬倒是冷静得多,“肃卿,叔大啊,虽说圣上近来对严家稍有不满,可现在我们手中并无足够的证据给严家致命一击,所以急不得,此时还是不能与严家有正面冲突,否则功亏一篑啊。”
高拱接着说到:“阁老说得是,那我们是否可以借赵文华一事做做文章啊,看看能不能从他手中抓到严家什么把柄,毕竟赵文华也知道自己被严家做了弃子,怕是不会再维护严家了。”
徐敬放下了手中的茶碗,想了一想说到:“赵文华被拿下应该是和四方赌坊脱不了关系,圣上没有将此事交予刑部,而是直接让锦衣卫处理,便是不太想让朝臣掣肘。如今人既然已在锦衣卫手中,你我都不好再去干预。”
“那不知老师觉得北镇抚司会如何处理此事啊?”
“叔大兄,你此话何意啊。你我都知这锦衣卫从来都是只听命于皇上,难不成你想左右锦衣卫办案?”
“诶,肃卿兄莫要误会,只是如今陆廷病重在家,这北镇抚司……”
徐敬此时打断了张居正,“太岳,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,没必要讲出来。”
“是,老师。”
徐敬明白张居正的意思,如今的北镇抚司有陆廷坐镇,自是可以无惧党派之争,独善其身。可若是陆廷去世,日后无论是谁继任锦衣卫指挥使,现在看来都难以和陆廷在朝堂的威望相提并论。
如此一来,这北镇抚司难免会成为各方拉拢的对象,倒不如提早下手,占得先机。
徐敬此时又想到了陆绎,虽然在占星观一事的来往不过是消息互通有无,并无利益纠葛,不过徐敬从言语之中倒觉得陆绎自是一身浩然正气,有几分欣赏。今日张居正的提醒也让徐敬觉得,虽然把锦衣卫完全纳入自己的阵营不现实,但和陆绎的关系倒是可以好好经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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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绎到了北镇抚司之后,并没有急着提审赵文华,而是一个人坐在案前闭目沉思。
私放钱债一事已是证据确凿,量他赵文华也无从辩解,只是陆绎觉得此人和严嵩关系非同寻常,平日里来往甚密,若是能从他手中拿到严家的把柄,定能给严家重重一击。可此时陆绎并没有任何借口让赵文华指证严家,而且此案赵文华大概最多会被流放,一个尚有机会保命的人如何又肯攀咬严家自寻死路。
陆绎既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,可是又苦于没有突破口,一时间也想不到一个两全之策。
“大人。”陆绎听到岑福的声音,睁开了眼,回过神儿来,“怎么了岑福,可是诏狱那边有什么消息?”
“回大人,是府上刚刚派人来过,说指挥使想让您今日早些回府。”
“父亲叫我回府?”陆绎了解陆廷除了公事,素来极少打扰自己当值,即便是这些日子抱病在家,也是三番五次赶着自己回北镇抚司当值,今日怎的突然叫自己回府,莫不是父亲出了什么事?陆绎心下一慌,赶紧问到:“父亲可还好?”
“回大人,府上来的下人说指挥使安好,只是想让您早些回府,别的就没再说什么了。”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陆绎本就为赵文华一事陷入两难,如今听了府上的口信儿更是心乱如麻,索性决定马上回府,走之前吩咐了底下的一个千户先去会会赵文华。
陆绎回到府上,看岑忠刚刚送走了大夫,“岑忠,爹怎么样了?”
“回少爷,昨日夜里开始,老爷难受的厉害,一早吃了药倒是好些了。小的不放心便找了大夫再来瞧一瞧。”
“大夫怎么说?”
“大夫也只是说老爷这病本就是积劳成疾,如今断断是不该再思虑过重,可少爷你也知道,老爷向来事事操心,这是凭谁也劝不动的啊。今日早起服了药后,老爷又开始整理文书卷宗,又不让小的插手,这还让人传口信儿让少爷您没事今日早些回来。”
陆绎听后内心更是又沉了几分,“岑忠啊,这些日子照顾父亲辛苦你了。”
“少爷,您折煞小人了,小的在府里伺候了二十几年,看着少爷长大,夫人走了,如今老爷又染病在家,小的也就是尽心伺候,别的什么也做不了,只能是日日祈愿老爷身子康复,哪里担得起辛苦二字。少爷既然回来了,就赶紧去陪陪老爷吧,莫要在小的这儿耽搁了。”岑忠说完便退下了。
陆绎一进书房就看见陆廷正坐在案前整理那一摞摞的文书,“爹,大夫说了你千万不可劳心劳力,您想做什么告诉绎儿就行了。”陆绎说着就赶忙上前馋起陆廷,强扭着陆廷回到榻上。
“绎儿啊,北镇抚司那边没事了?”
“父亲放心,绎儿走之前都吩咐好了,父亲安心就是。”
“圣上交给你的赵文华一事怎么养了?”
陆绎就知道即使陆廷卧病在家,心里还是放不下北镇抚司的事情,如此这般,这病怎么能好的了。
陆廷看陆绎似乎面有愠色,“怎么了,嫌为父插手你的案子了?”
“绎儿不敢,绎儿只是觉得父亲如今养病,断不该如此操劳。赵文华一事,绎儿已经查清,人已经带到了诏狱,证据确凿,想他也无可抵赖,父亲不用担心。”
“嗯,不过为父还是要提醒你,圣上只让你处理这个赵文华,切莫一时心急,牵连其他,你可明白?”
“是,绎儿明白。”
“为父叫你回来,不过是今日收拾近一两个月来的文书卷宗,想与你交待清楚,你之后差人送回北镇抚司归档吧。”
“还有”,陆廷说着又要起身。
“父亲,你要拿什么绎儿代劳就是。”
“书架上有一个绿色的锦盒,你去取来。”
陆绎起身取来那锦盒准备递到陆廷手中,不想却被陆廷按住,说到:“绎儿啊,这是为父留给你的,你打开看看。”
“爹……”陆绎觉得今日陆廷却不似寻常,先是叫自己回府,又是要归档卷宗文书,现在又说有东西留给自己,父亲这是……陆绎不忍想下去。
“为父初入仕途也如你一般血气方刚,嫉恶如仇,这没有错。可是后来爹才发现,朝堂不是江湖,一个被别人踩在脚下的人是没有资格说善恶对错的。所以这么多年来,为父一直小心翼翼,努力恪尽职守,不想深陷党派争斗,可唯有一事,如今想来是心中有愧啊。”
陆绎打开锦盒中的手书,从头看完,才明白陆廷的意思,“父亲,您这是……”
“绎儿啊,这份手书你收好,切记此事务必等到新君继位,届时必会有人为前朝大臣翻案为新帝树立威望,到时也算是为父给夏家和袁姑娘一个交待吧。但你记住,此事不可由你提起,而且为父还是那句话,袁姑娘也只能姓袁,你定要记住。”
陆绎万万没有想到陆廷会交给自己为夏家翻案的手书,看着这纸张墨迹都还崭新,想来是父亲知道今夏的身世后,为了不让陆家和夏然的过往成为今后自己和今夏的绊脚石才写下的。
陆绎看着手书上的一笔一划突然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滑落,从小到大,他多看到父亲的严厉决绝,却不知父亲如此默默地爱护到底有多少。
陆廷虽总是在陆绎面前摆出一副疾言厉色的样子,可是却最见不得陆绎哭,“行了行了,绎儿,你且收好,为父有些乏了,想睡一会儿,你看你回来还没换衣服就急着过来,你也先下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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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夏一早就和师傅杨程万去了京郊的一处破落庙宇。
京城中某富户人家笃信神佛,便想着要重修此庙,供些香火,积些德行。谁曾想动工时,竟在庙内挖出了四五具骸骨,饶是给现场的人吓破了胆儿,赶忙来六扇门报了案。上面点名此事要杨程万接手,于是就领了今夏一起去了现场。
今夏和师傅看完现场回城已是快到散值的时间,今夏便想着不如去北镇抚司门口等着陆绎散值出来,给他个惊喜。
可今夏左等右等既不见陆绎出来,也没见着岑福的影子,心想可能是大人今日十分忙碌了,毕竟以前也曾听岑福说过,大人有时忙起来索性会住在北镇抚司,于是也就放弃了,转身一路回了家。
晚饭后今夏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漫天的繁星静静发呆,心想也不知道陆绎现在有没有回家,有没有好好吃饭……
今夏看天色已经很晚了,便起身回屋准备休息,可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,怎么也睡不着,心想不过是今日散值没等到大人,怎的就如此心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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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的陆府却是灯火通明……
陆廷从晚饭少用过一点白粥后,就昏昏沉沉,现在已是昏睡了许久。岑忠又赶忙请了大夫来,大夫施针后陆廷方才恢复了些清醒。
大夫叹了口气把陆绎叫到了屋外,恭敬地说到:“陆公子,恕在下直言,陆指挥使怕是……您要有心理准备啊。”
不用大夫说,陆绎也明白现在父亲的情况,“有劳大夫了,大夫尽力就好,无论怎样,陆家自是不会为难您。”
大夫走后,陆绎进屋遣退了下人,一个人坐在陆廷塌前看着父亲消瘦的面孔,此刻心中是多么怀念那个对自己处处唠叨的父亲,不知不觉间泪珠浸湿了陆绎的领口......
“绎儿……”
听到陆廷唤自己,陆绎赶紧凑上前去,“父亲您醒了,可有好些?”
陆廷看见陆绎脸上的泪痕,“绎儿啊,为父的身子自己清楚得很,你莫要伤心。如今啊,为父除了你无甚牵挂,想来见了你娘也是能交待的过去了……”
“爹……绎儿这么多年都没能好好陪您……”
“诶,别这么说,看到你长大了,能主事了,爹才是最开心的。只是可惜啊,为父恐怕是看不到你成亲的那天了……这日后若是有了一儿半女的,记得来告诉我和你娘,让我们也开心开心。”
……
“为父操劳了一辈子,倒也是该休息休息了……记得把我和你娘带回老家葬到一起吧……”
这便是陆廷留给陆绎的最后一句话……
嘉靖三十九年,三月二十九日夜,锦衣卫都指挥使陆廷,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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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小记:
我也不想绎儿从此没娘没爹,可还是把陆廷写死了,呜呜呜
明日为陆廷哀悼,停更一天......嗯,其实是作者这星期要交本学期最后一个期末大作业,估计码字时间会锐减,所以停更一天,各位看官后天见~